因執行公務,這次我穿著印有“police”標志的羊毛衫內衣,外著黑色法官服,打理了二八開的發型,從南京登機飛向祖國的西域--銀川。飛機在棉花似的地毯上潛行,不時遠處一架架紅色的、白色的小飛機一劃而過,真是神奇。旅途中,漂亮的空中小姐多次走近我報告飛機晚點、顛簸的原因,以及大約什么時間到銀川,鄰座的同事向我莞爾一笑。我挺挺腰板,微微一笑,“哦、哦”點頭算是回應。

  這次因某某集團案件到蒙西凍結鄂爾多斯某廠賬戶,原想這次公差雖然路程遙遠,但事情并不難。下了飛機,我們一路兼程趕到內蒙,第二天下午三點十分,我們趕到蒙西。

  憑著手機導航,出租車直奔某行蒙西分行。這個銀行是個三層小樓,分別用漢語和蒙文書寫標識。出于職業習慣,我用記錄儀攝下當時到達銀行的時間,然后徑直走向柜臺,要求銀行凍結鄂爾多斯某廠的賬戶。

  銀行內的設施與我們當地的布置基本一致。我們直接走向柜臺,接待我們的是一個年約三十歲的年輕小伙,個頭不高,皮膚黝黑。他看了我們身份證件以及協助執行文書后,皺了起眉頭,顯得十分的猶豫。

  我詢問道:“有什么問題嗎?”希望他盡快凍結賬戶。他一臉難色,說:“行里有規定,必須經得領導同意才能凍結”。

  我義正言辭地說:“協助法院執行是銀行的應盡義務,不需要任何領導批準。”

  這個小伙讓我先等一下,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去找領導了。過了約十分鐘,一個嘴里嘟嘟囔囔、充滿酒氣的家伙來到營業廳。那個柜員介紹:“這就是我們的行長”,我一看這人真膽大,上班時間喝的醉醺醺的,滿臉脹紅,我還是有禮節的跟他握手,希望他能協助我們凍結賬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他的辦公室拖,要求我們到他會議室談事。

  我說:“這個事情不必談,你們趕快把某廠的賬戶凍起來,如果出現當事人趁機劃走資金的情況,你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的。”

  他一邊“呃呃”地打著飽嗝,酒氣一陣陣散出,甚是難聞,一邊拉大嗓門說:“我是當地一黑,你們住在什么地方我能找到。”

  我聽到這話,火冒三丈,也跳了起來說:“我是執行公務的,我就不相信在這里法律之劍揮之不到,我更不相信在這里賬戶凍結不起來。”

  這個行長見我態度堅定,與我拉起了家常。還掏出自己的名片,我接過一看是張某某,蒙西支行副行長。接著,他又大聲嚷嚷要大堂經理倒茶,有貴賓到來了,還要邀請我們在蒙西走一走、看一看。我看他一點不急,我催促說,我們時間很緊張,能不能快點給我們把賬戶凍結起來。他開始委屈了,對我說:“某廠是我們當地重點工程,凍結某廠的賬戶,必須取得區里領導同意。”我發現他不知道法院查封、凍結賬戶的規矩,便一遍一遍跟他說明關于人民法院和人民銀行的相關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的規定。他就是跟我央求說,還是等待領導意見吧。

  眼看過去將近兩個小時,大堂經理進來“拉彎子”(勸和):“人家是來辦公事的,別阻礙人家”。

  這時,張副行長終于“開竅”了:“好吧,看在你我個人面子上,其他法院的休想在我行里劃走一分錢”,我只得苦笑說:“謝謝、謝謝。”

  副行長同意后,那個小伙子柜員立即幫我們辦理了凍結手續,我們擬凍結120萬,而賬戶上只有2.5萬。這時,一團疑云在我頭腦升起。我當即要求查明某廠近期的往來賬,這個年輕的柜員說:“不好查,要到市行才能查!”我“騰”地從T字轉椅上站了起來,“想欺騙我嗎?你們肯定有問題。”我責問道:“你究竟給不給查,如果不給查,我們現在就去分行,分行查不成,就到總行,這事情一定扳到底了”。在我的堅持下,這個柜員打印了往來賬。我一看往來賬,頓時怒發沖冠,就在半小時前,某廠竟然將118萬元轉走了。當即,我決定將某廠在蒙西各個銀行的所有賬戶全部凍結,一下子凍了所有尾款12萬。事不宜遲,我們必須轉戰分行。

  第二天一早,我們來到某行蒙西分行。出示證件并在向保安說明情況后,保安讓我們去找分管凍結賬戶的趙行長。登上四樓,竟然發現行里領導的辦公室的門全部關得緊緊的。從8點一直等到9點,我們要找的分管領導還沒上班。這時,我們隱蔽在會議室里,從門縫里往外瞧,忽然看見一位行領導準備開門,我們剛準備迎過去,結果他又鎖上門走了。我們再次隱蔽在會議室,又一個行領導出現了,等他進了門,我們立即跨進去,自我介紹并出示了證件。沒想到這位副行長主動開口了:“就是為了凍結賬戶的事嗎,人家自己劃走現金,我們銀行有什么辦法呢?”

  我一看這位副行長桌面標牌上顯示姓李,是個副行長,顯然他已知道了相關情況,我的態度也強硬起來:“李行長。蒙西支行辦業務花了兩個小時,就算這期間資金恰巧被企業劃走,難道支行沒有責任?今天我們不是來協調事情的,一是來通報情況,初步打算對蒙西支行罰款5-50萬元,具體數額還看下一步事態發展;二是要求分行給予協助,調取現場錄像”。

  李副行長無奈地說:“你應該找趙行長,是他分管此事。”

  我堅決地說:“今天我第一個找的是你,你是行里領導,首問負責制,你可以與趙行長通氣,也可以向一把手匯報,但這個事情我就找定你了。”

  李副行長說:“一把手強制休假了,我做不了主。”

  我當即重重地丟下一句話:“我不說多少了,現在回賓館,今天下午聽你們電話,如果不成,明天我們到總行。”我隨即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李行長,看都沒看李行長一眼,徑直走了。

  到了這一步,感覺法律受到這些人的褻瀆,我們絕不能因為自己的軟弱,有損法律的尊嚴。這時,我們已經作了最壞的打算。離開分行,我們馬不停蹄趕到某廠。這個廠的規模著實讓我大吃一驚,工廠規模很大,就是一個現代化的企業。由于生產一直處于虧損狀態,已經停產。

  為了取得工作主動權,我們與遠在內蒙古省會呼和浩特的某某集團供銷員了解情況。他告訴我,這個廠的總經理姓周,脾氣很大,他每次來要錢,就被他一陣臭罵,我聽后微微一笑。

  來到總經理辦公室,總經理在我介紹身份后,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左右搖晃,他說已經知道其廠里的賬戶已經全部被凍結。我詢問他是否愿意調解,他直搖頭,“我們沒辦法了,剛貸的款啊,你們就要凍起來,我們怎么辦啊?我都知道了……”因總經理沒有調解的誠意,我們當場送達了開庭傳票。

  回賓館的途中,我們草草吃了點面條,這里的面好辣、好辣,吃的滿頭大汗。吃了兩口實在不想吃了。到了賓館,我們開始商量明天的預案。

  下午三點鐘,“叮鈴鈴”,我一看是蒙西電話,是分行李行長來電話了。他說,經過研究,分行愿為法院調取相關證據提供一切協助。我立即從床上跳起來,招呼同伴立即去分行,攜帶了大容量u盤,對蒙西支行當日各個角度的視頻監控進行了拷貝,先后拷了三個多小時,我們終于取得第一手資料。

  翌日,我們仔細觀看了各個角度的錄像。當我們看到在我們即將離開蒙西支行時,那個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張副行長詢問柜員:“錢怎么弄的啊?”柜員回答:“我給他們打電話了,錢轉走了……”看到這,我們驚呆了,證據確鑿啊,真是好大的膽子!

  連續四天日日夜夜的奮戰,我們確實有點疲勞了,回想這幾天的智斗,深感執法的不易。返程我們選擇了和諧號動車,我們是多么希望所有的案件都在十分和諧的環境中順利了結啊!

  回到單位,我們再次對案情進行了分析,依照法律規定,對某行蒙西支行作出10萬元的罰款,并通知對方還將根據情況作進一步處理的打算。罰款通知書發出不久,某行蒙西支行行長和鄂爾多斯某廠總經理專程坐飛機來到我縣。

  在我的辦公室,兩人唯唯諾諾,行長拿出該行具結悔過書,通報了對張副行長的停職檢查決定,某廠總經理也通報了與某某集團達成的調解協議,并保證在半個月內還清欠款,自愿承擔利息及訴訟費用。半個月后,某行蒙西支行行長和鄂爾多斯某廠總經理再次來到我縣,他們帶來了對張副行長的記大過處分決定書、鄂爾多斯某廠還款的支票。

  至此,幾經周折,這起經濟糾紛圓滿結案。回憶整個辦案過程,我始終覺得有股力量在支撐自己,這就是法律。她不僅僅使我們法官有了尊嚴,更使法律的尊嚴得到充分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