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那件贍養費糾紛案的卷宗時,我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田老太猛甩自己耳光的情景,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田老太今年七十多歲,與已過世的老伴共生育了三個兒子。兒子們早已成家,就連孫輩的也大都成家。都說養兒防老,按理說,到了這個年紀,田老太該頤養天年享清福了。可沒成想,有三個兒子,田老太反而無處可去了。三個兒子互相推諉,誰也不肯將母親接回去贍養。無奈之下,田老太一紙訴狀將三個兒子告上了法庭,要求三被告盡贍養義務。

  案件受理后,排期開庭頗費了一番周折。三個兒子均在外地,老三還是行船的,無固定地址。想方設法與田家三個兒子聯系后,我們確定在他們村部開庭。

  開庭那天,當地的村部來了很多村民,在一旁指指點點。田老太與她的委托代理人已經到了,老太的大兒子田大也坐在一旁,二兒子和小兒子沒來,但二兒媳李某和小兒媳林某都接受各自丈夫的委托代為出庭。

  征求意見后,我們組織雙方進行調解。田大首先表態:同意贍養,但要與兩個弟弟輪流贍養。李某也同意贍養,但前提是田老太要解釋清楚田老漢去世時為何未通知其參加“化牌”儀式,同時田老太必須交代清楚存款去向問題。林某更直接,先是責怪田老太不該將老三告上法庭,再是要求田老太將從林某與丈夫結婚時起的賬說清楚。談到贍養,林某直接冷哼出聲,說老三已經養了田老太老兩口二十多年,要老大、老二也各自養二十多年后才能再要求老三贍養。

  林某的說法,讓我忍不住腹誹:“要老三養,老太太且得等上五十多年呢,老太太能等到那天嗎?”腹誹歸腹誹,調解還得繼續。

  田老大解釋,父親田老漢去世后,老二他們懷疑父母有錢沒有拿出來,通知他們參加儀式,但他們不肯來,讓親友去請也不來,所以以后的儀式老二他們沒有參加。李某反駁根本沒有人去請,與田大爭吵起來。

  我深感頭痛,出聲制止了雙方。田老太則顫抖著嘴唇,試圖解釋。田老太說家里窮,三個兒子要成家,都是先借錢辦事以后再慢慢還,所以一直沒什么存款,目前僅有9000元的存款,現在也可以拿出來平分。

  這樣的說辭,李某和林某顯然不信,紛紛指責田老太。林某責怪田老太對不起老三,又抱怨田老太訴訟讓他們顏面盡失,會影響她兒子找對象。李某則指責田老太傳話快,并且不說實話。

  相互指責肯定無濟于事,我們一邊制止,一邊為他們考慮調解方案。李某和林某正說得起勁,根本停不下來。正在這時,田老太狠狠地甩了自己幾個響亮的耳光,口中還喃喃自語:“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瞎說……”

  田老太的舉動讓我大吃一驚,這響亮的耳光好像打在了我的心上。家家都有老人,人總要變老。該享受兒女孝敬的老人怎么就到了如此窘迫的境地?我心里特別難過。我一邊勸阻田老太,要求其代理人安撫好老人情緒,一邊厲批評李某和林某。但李某和林某根本不以為然,認為這又是田老太的把戲。

  我要求雙方保持冷靜。在耐心勸解下,田老太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她表示,不要兒子給錢,只要提供住處和飲食就行了。這樣的要求并不高,甚至可以說很低。田大沒有意見,李某也勉強同意,但林某仍然提出異議。林某說兒子大了,房子要裝修給兒子結婚,沒有地方給田老太居住。

  聽到這話,我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只能養小,不能養老,真的是悲哀!

  田大表示,最近兩年內應由老三贍養時,其可以代老三承擔贍養義務。

  將問題一一解決后,雙方最終達成一致協議:田家三兄弟輪流贍養,兩年內輪由老三贍養時,由田大代為贍養;田老太住院期間三兄弟輪流護理,醫療費憑票據各承擔三分之一。

  雙方均在協議上簽字或捺印確認后,我又反復關照三被告要多給老人一點關心和耐心。

  案件雖然調結了,但這響亮的耳光聲仍不時回想在耳邊,讓我警醒。但愿人人都能懷有一顆感恩之心,善待養育我們長大成人的父母!愿天下所有老人都能真正老有所養!(當事人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