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總有不經意的瞬間讓人心頭一暖,足以久久感懷。晚上躺在床上,白天發生的場景還在腦海中一幕幕清晰呈現,猶如就在眼前。

  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工作日,我在鄉下忙于執行案件,日照當頭,接近晌午,正當我準備上車返程時。一個身影往警車邊靠了近來,一位農村婦女手里拎著個籃子沖到我面前:“張法官,好巧啊,恰好碰到你在我村執行,這是我自己喂的草雞下的一茬土雞蛋,請你嘗嘗鮮!”我定睛一看,這位農村婦女不是別人,正是我去年剛辦結的一起提供勞務者受害責任糾紛案件的申請執行人李老漢的老伴徐大媽。

  “徐大媽,好啊”,我順勢和她打招呼。“張法官,老李的身體恢復的不錯,已經能打零工謀點生計,我現在生活有了著落,這都得感謝你啊,感謝法院,知道你們內部有規定,這一籃子雞蛋不值幾個錢,求你務必收下,就當給小孩補充營養!”我趕緊拉著徐大媽的手回話道:“事情圓滿解決了就好,徐大媽,這些雞蛋你還是留著給老李吃,補補身子”。在我的堅持婉拒下,老人眼里噙著淚水默默地收回了籃子。

  雖案件微小,只言片語之中皆可感知法治之光點亮她們全家生活的希望,在場的書記員、司機都為我鼓起了掌。車子駛離村莊后,她的身影漸行漸遠,依稀能看到她瘦弱的個頭、花白的頭發,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的皺紋。那一刻,我的眼睛濕潤了,那種小小的成就感、幸福感隨之而來,一股暖流遍布全身。

  時間還要回到三年前,那一年,徐大媽的丈夫跟著包工頭做建筑工不慎摔傷,后經法院判決,包工頭應賠付16萬元。案件分到我手上不久,徐大媽就急慌慌地從鄉下坐車來到法院,非要見上我一面。接待室里,我耐心地聽她講述,“這筆賠償款你一定得幫我們討到,家里全指望它救急”。說著說著,她的聲音早已哽咽,突然“撲通”一聲跪下,那一年我才27歲,年逾半百的徐大媽的下跪讓我如何承受的起,我慌忙將她攙起。家里頂梁柱倒了,這對一個普通的打工家庭意味著什么,這份難處寸心可知,從她斷斷續續的陳述中,我能理解她們家庭的困境,他的無助讓我心頭一酸。后期執行的結果也算順利,經過幾番協調,包工頭在我義正辭嚴地督促下分三年給付了全部案款。

  是夜,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直在思考我們工作的價值。司法是社會性工作,重要意義莫不是合乎人性、尊重人格、體現人道、體恤人情、保障人權,進而來實現社會正義。“一疊疊卷宗的背后,都是一雙雙渴求幫助的眼睛。”法院是群眾伸張正義的地方,法官職業背負著百姓的深切厚望。人民群眾對法官的這種職業總是充滿著理想與激情,充滿著一種期待、一種渴望。給予人間疾苦以及時救濟,這是司法義不容辭的責任。歷史經驗表明:無論什么時候,只有堅持司法的人民性,司法制度才會有無限的生機活力;反之,偏離司法的人民性,司法工作就會陷入困境和險途。人民法官當秉承天職良心,俯下身子,用盡自己心力去解決人民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如尼采所言,“我的內心就像樹一樣,樹越是向往高處的光亮,它的根就越要向下,向泥土,向黑暗的深處。”

  德國法學家耶林有一句名言:“法是不斷的努力。但這不單是國家權力的,而是所有國民的努力。”就強制執行而言,一個案件勝訴后,如果不能執行到應得的利益,在一般當事人看來幾乎沒有任何實質意義。有些情況下司法能做到,有些情況下在法律框架內司法難以做到。但在這能與不能之間,我們法官應該釋放最大限度的誠意、最大限度的善意和最大限度的努力,就如這一籃沉甸甸的草雞蛋,透著濃濃的泥土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