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網鎮江訊:[法官素描] 每天,她都步履匆匆,手頭上似乎有忙不完的案子;心里頭又似乎有數不清的牽掛。哪家企業有資金困頓的燃眉之急,哪位老人兒女不贍養,哪個父母離異的孩子面臨輟學危險等等,她都了然于胸。
  在當地,她是出了名的“調解專家”和“養老專業戶”,也是辦理各種案件都游刃有余的“多面手”。她就是江蘇省揚中市人民法院新壩法庭庭長朱滬生。由于工作杰出,她先后被評為“江蘇省人民滿意的法官”、“全省優秀法官”、“全國基層法庭優秀法官”等。
  然而,就這樣一個杰出的女法官,也有被案子鬧心的時候,即便這是一件已經辦結了的案子。有半年時間了,她一直被這件案子困擾著,不停地責問自己,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引 子
  看著病床上的小馮,朱滬生的心都揪成了一團,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多么年輕的生命啊,才30歲的姑娘,卻因一場車禍被撞成了植物人,等待她的是死神的召喚,而她的父母面臨的是家徒四壁、負債累累的窘困。
  “老馮啊,這是我們法庭全體干警的1300元捐款,不能幫你解決什么問題,就表一表我們的心意吧!”朱滬生握著老馮枯瘦的手說。
  “庭長啊,謝謝了,你們還惦記著孩子,我們做父母的就感激不盡了。”老馮和一旁的妻子已經泣不成聲了。
  2005年12月12日下午,寒風凜冽。朱滬生在揚中市三茅鎮永固村村長和婦女主任的陪同下,來到了一起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的受害人家中回訪,也就發生了上面的一幕。
  案 情
  2004年3月31日21時19分左右,小馮像往常一樣做完家教騎自行車沿揚中市境內的238省道西側非機動車道由北向南回家。途經揚中市中遠加油站門前路段,與相對方向行駛的鄭某相撞。兩車受損,小馮后腦勺著地。經搶救,小馮暫時保住了性命,卻一直處于昏迷狀態,每天靠營養水支持生命,成了植物人。經法醫鑒定構成一級傷殘。截止到訴訟時,原告已花費醫療費82066元。為此小馮的娘家和婆家都背上了巨額的債務。肇事者鄭某20歲,是個智障人員,家里也一貧如洗。交警部門認定被告鄭某負全部事故責任,原告小馮不負責人。至起訴時止,被告方未向原告支付任何費用。小馮的丈夫作為小馮的法定代理人一怒之下降被告鄭某及其父母全部告上法庭,要求法院判令被告承擔醫藥費、誤工費、護理費、交通費、住宿費、伙食補助費、營養費、殘疾賠償金、被撫養人生活費、康復費、康復護理費、后續治療費、精神損害撫慰金合計640425.20元。
  審 理
  案件轉到新壩法庭后,朱滬生意識到這又是一起棘手難纏的案件,便利用分案的“便利”將本案留給了自己。接下來等著她的,將是一場硬仗。憑著多年的審判經驗,朱滬生知道,如果依法判決,自己會很輕松,但當事人雙方卻會引發一場災難??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小馮急需一筆費用做進一步顱腦手術。從被告的家庭情況看,如果簡單下判,那么判決的賠償金額再高也不過是一紙空文,對原告的治療來說沒有絲毫實際意義。
  朱滬生決定把重點放在調解上。揚中有句俗話叫“枯的遇上焦的”,意思就是雙方都很貧苦,誰也幫不了誰。這件案子的雙方就屬于這種情況。朱滬生決定,以情感人、盡量找到雙方都能承受的契合點,爭取一次性兌現賠償款。就在朱滬生打算開庭時,肇事者的父母提出要依法按照特別程序確認兒子鄭某是無民事行為能力或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故申請法院委托權威機構對兒子鄭某的民事行為能力進行鑒定。朱滬生只好依程序委托江蘇省南京市腦科醫院進行鑒定。就在此時,原告方向法院提出,由于小馮急需資金用于手術治療,如果等鑒定結果出來之后再進行審理,小馮的性命可能不保。在申請書的末了,小馮的丈夫注上“如果一旦被省請人資金未能及時提供,導致生命危險,將采取非和平方式解決!”
  情勢非常緊急,被動等待鑒定結果肯定于事無補,朱滬生決定盡快進行調解。
  第一次面對面接觸,雙方的情緒比較對立,原告的父母、被告鄭家父母都到場了。
  原告父母哭訴:“我們就這么個女兒,好不容易培養成了教師,以為可以享女兒的福了,到頭來都是一場空。現在我們女兒躺在那里,已經花了8、9萬,你們一分錢不拿,難道叫孩子等死啊!”
  鄭家父母也一籌莫展:“我們日子過得也不好。大兒子從小是半個癡呆,小兒子還在上初中。這個呆兒子也不指望他養我們,現在闖了禍把他抓了去坐牢吧,錢我們沒得。”
  朱滬生:“鄭家父母,話不能講絕了。小馮家的經濟狀況也很差,為了治療小馮,她的婆家和娘家向所有親戚、鄰居都借遍了錢,作為他們,只有小馮還有一口氣他們家都要救她。這就是親情。你們也是養兒活女的人,老古話說養兒防老,他們辛辛苦苦把女兒培養成人,現在卻要過這種日子。你們換位思考一下,哪個父母能承受這種痛苦?我也清楚你們的經濟狀況,但你們不能一句“把我呆兒子抓去坐牢就了事”,這種態度顯然是不配合、不能解決問題的。你們能不能換位思考,把小馮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大家誠心坐下來談談,看怎樣調解?”
  朱庭長的一席話讓雙方都冷靜下來了,鄭家父母態度明顯軟了下來:“庭長,我們也是老實巴交的人,沒個正經行當,兒子又指望不上,我們也不是不想賠,到底人家一個好好的孩子被撞了,但要賠六十萬把我們殺殺剮剮也賠不起啊!”
  第一輪調解結束了,盡管沒有達成實質性協議,但至少被告方在是否賠償的問題上已經發生了轉變,并答應回去跟親戚朋友借錢。下一輪調解圍繞數額進行。
  第二天,朱滬生又約請了原告雙方進行新一輪調解。
  被告方:“我們估計了一下,連上我們這么多年的積蓄,再加上借債,可以湊到六萬塊。”
  原告方:“六萬絕對不行,我要六十萬都是有依據的,是要拿錢救人的,又不是我們做父母的想敲詐你一筆,做人要摸摸良心的。”
  朱滬生:“原告父母,你們冷靜一下,你們應該看到,鄭家父母也是積極配合的,他們的經濟狀況你們也了解了,兩人都在農村務農,一個呆兒子,還有一個小兒子在上初中。所以呢,你們要從實際出發,現在的情況是快點拿到現錢救人,如果真的要判決的話,你們可能的確會得到很高的賠償額,但能否執行到位、能執行多少到位、能在多快的時間內執行也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為了達到真正解決問題的效果,你們再考慮考慮你們的條件,好吧!”
  原告方:“我們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都是農村人,而且年紀也差不了多少,我們也能體諒他們的難處,但絕對不能低于十三萬,而且一次性至少要先拿十萬救急。”
  眼看著雙方的要求越來越近,朱滬生心里也有底了。“被告方,原告的情況你們也清楚,已經花的8萬多塊不談,現在原告每天躺在床上的花費少說都要三四百塊,后續治療費還是個未知數,原告已經作了讓步,你們看看能否同意。”
  被告方:“我們也清楚原告父母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但我們恐怕要一下子借這么多錢,肯定有難度,我們盡量在這幾天內哪怕磕頭也要湊個十萬塊,訴訟費我們承擔,已經向法院申請三年內分期還。我們答應一定不低于十一萬。”
  原告方:“我們自己沒得日子過,也不可能把你們逼上絕路,你們憑良心吧,能借到最好,實在借不到,只好這樣了。”
  兩天后,被告方提著個大包來到法庭。除了從親戚那里借來的一沓沓百元大鈔外,還有一把零幣,甚至有一塊和五毛的硬幣。鄭家父母拉著原告父母的手連聲打招呼:“大哥、大嫂,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們夫妻倆平時從來不求親戚朋友,這次連不來往的親戚都跑遍了,那些親戚還算幫忙也沒回絕多多少少都借了一些,說實話,我們也沒有什么太有錢的親戚,都是手上做出來、嘴里省出來的錢,但是一共只湊了九萬一千塊。還有一萬九我們打欠條給你,過一年一定給你們,不管你們孩子在不在,我們一定湊足了給你們。”原來,這兩天,鄭家父母每天一大早就出門共跑了30多家親戚,遇到親戚白天不在家的晚上再上門,真正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是盡了最大努力了。原告父母見此情景也流下了熱淚,“算了,枯的遇上焦的,我們也就認命了,總不能把你們往絕路上逼。”
  就在達成調解協議后,省司法精神醫學鑒定書結論下來了:肇事者鄭某患輕度精神發育遲滯,有限制民事行為能力;需加強監護,避免危險性操作,包括各種車輛駕駛。而此時鑒定結論究竟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案子已經調解結束了。
  后 話
  案子盡管已經結束了,朱滬生心里卻始終不能平靜。她的腦海里時時浮現起原告父母的眼淚和鄭家父母送來的那一大包硬幣,仿佛一塊石頭壓在心里,讓她不停地責問自己,這種結局是不是最好的了?每隔一段時間,朱滬生總會打個電話給原告的父母,詢問小馮的治療情況,并安慰小馮的父母。
  就在那天帶領法庭干警上門走訪回頭的路上,朱滬生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一千多元的捐款只是杯水車薪,小馮的后續治療手術還差3萬塊,自己還能為小馮做點什么……朱滬生決定以法庭的名義向社會各界呼吁,希望借助輿論的力量幫小馮募集到3萬塊捐款,讓小馮盡快得到治療。她最希望見到的就是小馮有舒醒過來的一天。
  此時此刻,朱滬生深切地感到,法官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而法官要走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文章出處:揚中市人民法院
文章作者:喬 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