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法官,您好!我和爸爸回了老家,用賠償款建了一幢樓房,現在又在村里開了一間小超市,生活過得挺好,感謝法官阿姨的照顧……”最近,我收到了這樣一封來自河南省泌陽縣的信件,信上字跡雖然歪歪扭扭,還間雜著不少錯別字,卻讓我的內心感慨不已,也將我的記憶一下拉回到三年前處理的那起工傷執行案件。

案件的當事人小宋1996年10月出生于河南省泌陽縣一個貧困小山村,父母務農,下面還有兩個弟妹,家境非常困難。2011年4月,年僅14歲的小宋輟學跟隨父親老宋來南通打工。父子倆經同鄉介紹進入位于港閘區奔牛紙業公司,成為一線工人。次年5月,小宋在操作機器時左手不慎被機器軋傷,鮮血直流,公司負責人李某立即將他送入醫院,并支付了住院期間所有醫藥費。出院后,李某結清了小宋的全部工資,老宋提出廠方再支付10萬元殘疾補償金,雙方即一次性了結,但李某認為小宋操作機器時有重大過錯,而且他年輕只要堅持鍛煉,手部功能應當會恢復得很好,只同意再付5萬元。雙方爭執不下,只好簽訂了一份書面協議,約定公司已支付53000元的醫療費、康復費、營養費等費用,其余費用待小宋進行傷殘等級鑒定后再按照法律規定支付。

后小宋的傷情被南通市人社局認定為工傷并被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鑒定為六級傷殘。奔牛公司不服工傷認定,提起行政復議和行政訴訟,均被維持。之后小宋向本院起訴,要求奔牛公司給付工傷賠償款,本院于2014年6月判定奔牛公司違法使用童工應當按照工傷保險條例支付小宋各項工傷待遇賠償40余萬元。判決生效后,奔牛公司未主動履行。

2014年10月,小宋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案件分給我后,我隨即著手進行調查,經過走訪發現奔牛公司早已歇業,機器設備均已被搬空,原廠房系租賃,公司名下無任何存款和財產,寄給公司負責人的信件也被退回,偌大一個公司似乎憑空消失了,執行一時陷入僵局。而老宋父子每天上班即坐在法院大廳要求領取賠償款,我將查趙的情況告知父子倆,請他們提供奔牛公司的財產線索,父子倆則不停地搖頭,說只聽其他工友講起過公司好像搬到開發區了,并且改名字了,他們曾去找過一次,但被趕了出來。看著小宋受傷的左手青筋暴突,僵直不能彎曲,我既心疼不已又為這個小伙子未來的人生擔憂,決心盡一切努力也要將賠償款執行到位,讓他以后的人生有一定經濟保障。

理清執行思路,我又前往工商局查詢奔牛公司的工商登記情況,發現該公司原股東為李某、楊某夫妻,注冊資金150萬元,2013年9月兩股東將股權轉讓給另外兩名股東陳某和呂某,目前公司尚未注銷。在開發區,我找到了老宋所說的那家新成立的公司,通過工商查詢,我發現這家名為奔騰紙業的公司成立于2013年1月,原住所地也在奔牛公司的經營地港閘區秦灶街道,2014年8月遷至開發區,但股東與奔牛公司的股東并不相同,二者似乎并沒有聯系。我不甘心就此放棄,一遍遍翻看奔騰公司的工商資料,終于在一張遷出核準通知書上,我發現了奔牛公司負責人李某的名字。我當即判斷,奔騰公司應當是小宋工傷事故發生后,李某夫妻為逃避賠償責任而另外成立的一家公司。仿佛黑暗中看到一絲曙光,我再次前往奔騰公司經營場所了解情況。奔騰公司車間內業務繁忙,流水線上生產好的紙箱被統一打包裝上貨車。我找到車間主任了解情況,車間主任稱他們是去年新成立的公司,機器設備均是去年新買的,老板姓張,平時不怎么來廠里。我又找到出租廠房的何某,亮明了身份,向他了解奔騰公司的房屋租賃情況,并向他講述了這個執行案件的相關情況。何某表示,奔騰公司雖然營業執照上法定代表人是張某,但實際經營人的確是是李某夫妻,并拿出了與李某所簽的房屋租賃合同。至此,真相大白,但目前在法律上兩個公司是獨立的法人,法院并不能執行奔騰公司的現有財產。

根據租賃合同上的聯系方式,我撥通了李某的電話。李某顯然很詫異,遲疑了很久,隨后認可了逃避執行的事實。李某表示,公司也是小本經營,他們夫妻倆從四川過來辛苦打拼了多年才使公司有了穩定的客戶,因為律意識不強,沒有替員工繳納工傷保險,沒想到小宋的手會被軋得這么嚴重,前期已經賠了幾萬元,更沒想到還要賠償幾十萬元,他們根本賠不起,沒辦法才關閉了公司。我嚴肅告知,他們未經清算即關閉公司逃避債務的行為嚴重損害了債權人的利益,即使變更了股東,但公司沒有清償債務,原股東仍然要對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責任。我要求李某積極償還債務,否則將依法追加他們夫妻為共同被執行人。李某又沉默了一會,表示新公司是和其他人合伙開的,機械行業利潤很薄,確實拿不出40多萬的賠償款,懇請我做做老宋父子的工作,減少賠償數額。

第二天,我將這一情況告知了老宋父子。父子倆感念老板還是有擔當的,事故發生后,他們及時將小宋送到醫院搶救、請人照顧,買來營養品,墊付了醫藥費。老宋說老板夫妻才三十幾歲,從外地來南通打拼,經營規模也不大,確實不容易,同意降低賠償數額,但不能少于一半數額。

之后我繼續與李某反復溝通,一開始她只肯給10萬元。我曉以利害,并將小宋殘疾的現狀詳細告之。經過幾番溝通交流,李某最終同意賠償24萬元,并在不久后將款項匯至法院賬戶。老宋父子顫抖著手拿到24萬元現金支票時,連連向我鞠躬表示感謝。看著這對飽經磨難的父子終于展開笑顏,我一下子如釋重負。如今,得知他們的生活又重新走上正軌,小宋真誠的感謝則再次讓我的內心溫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