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殘扶弱,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在8月27日舉行的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八次會議上,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兼秘書長李建國作殘疾人保障法執(zhí)法檢查報告時表示,要為殘疾人更好地融入社會創(chuàng)造條件。

  江蘇省無錫市惠山區(qū)人民法院通過司法實踐認識到,涉殘案件表面上是一個簡單的法律糾紛,背后卻是嚴重的道德缺失問題。司法助殘僅靠法律救濟還遠遠不夠,必須輔助于道德修補,給予殘疾人一把由法律和道德打造的“輪椅”。今年初,該院在區(qū)重度殘疾人托養(yǎng)中心成立“法律與道德關(guān)愛基地”,通過形式多樣、內(nèi)容豐富的司法助殘活動,使融合了“法”與“德”的司法大愛之光照亮殘疾人的心靈。

  ■有一個維權(quán)課堂

  和道德講堂

  昔日風光的老板致殘后,發(fā)妻余女士無情地提出了離婚。現(xiàn)年43歲的余女士是惠山洛社鎮(zhèn)楊市人,今年4月,她向惠山法院洛社法庭提交訴狀,要求與身有殘疾的丈夫蘇某離婚,并分割兩人的婚房。

  承辦法官張少云在調(diào)查時發(fā)現(xiàn),蘇某原是一家私營企業(yè)主,小日子曾過得紅紅火火,可萬惡的毒品毀了原本幸福的生活。后來,蘇某又患上嚴重的精神疾病,達到精神二級傷殘。

  此后,蘇某的日常起居大多由父母照顧,醫(yī)療費用也大部分由他們負擔。如今老夫婦年事已高,無力繼續(xù)照顧身有殘疾的兒子,而兩人的婚房是蘇某唯一的房產(chǎn),如果分割,蘇某將無處可住。

  “鹿車共挽,桓氏不恃富而凌鮑宣;賣薪行歌,朱氏乃恥貧而棄買臣。”一個星期后,在法院調(diào)解室,張少云給余女士講了《勸忍百箴》中的兩個故事:西漢時,桓少君不因自己家道富裕而輕視丈夫鮑宣,換上粗布短衣與丈夫一起回家;漢武帝時,朱買臣以砍柴為生,其妻不堪清苦離去,最后卻因羞愧難當自殺身亡。

  余女士面露愧色,張少云接著開導,“浪子回頭金不換”,蘇某雖曾吸食毒品,但強制戒毒后并未復吸,又無其他導致婚姻破裂的過錯存在。“正家之道,始于夫婦,上承祭祀,下養(yǎng)父母”,與丈夫互扶互助、奉養(yǎng)雙親,是一個妻子應盡的責任。在張少云的疏導勸說下,余女士當場撤回了離婚起訴。

  惠山法院院長凌芝認為,涉殘糾紛多集中于婚姻家庭、人身損害等民生領域,當事人的倫理道德觀在化解矛盾時往往起到關(guān)鍵作用,這時候,“以德服人”比“以法判決”更有效。

  “法律與道德關(guān)愛基地”成立后,該院選任了10名左右法官擔任“法制聯(lián)絡員”,每周都到重托中心為重殘人員開展法制宣傳活動,特別強調(diào)了“道德宣講”的內(nèi)容,做到“三個必講”:講權(quán)利、講義務、講道德。

  洛社法庭庭長錢新宏告訴筆者,與普通人相比,殘疾人在訴訟活動中更需要道德上的關(guān)愛,“每周一次的庭務會,我們都安排時間,對《論語》、《道德經(jīng)》等經(jīng)典名篇進行專題學習,不僅提高了干警的綜合素質(zhì),化解糾紛時更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除了“講”,基地更注重“學以致用”。今年4月10日,重托中心能容納近百人的會議室座無虛席,原告徐某訴被告管某兄弟四人人身損害賠償案正在這里巡回開庭。

  徐某是外地人,一次晚飯后全家散步時,女兒突然跑至路中央而與騎自行車的被告管某發(fā)生口角,進而扭打,聞訊而來的其他三人見兄弟吃了虧,紛紛加入“戰(zhàn)局”,最終將徐某打傷,引發(fā)該起糾紛。

  整個庭審,坐在陪審席上的特邀陪審員、重托中心重殘人員薛德君聽得格外認真,還不時作著記錄。

  在隨后的調(diào)解中,薛德君跟其他重殘人員一起,對當事人進行勸導,不少旁聽者甚至推著輪椅來做工作,原本寸步不讓的雙方當事人都紅了臉,不到半小時就達成了調(diào)解協(xié)議。

  薛德君說,自己從來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和法官一起坐上審判席,在接到法院特邀陪審員聘書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一種真正的平等和尊重,糾紛的順利調(diào)結(jié),更是讓他涌起一股無比的自豪感。

  ■有一條司法服務熱線

  與關(guān)愛督導通道

  “你好!是老李的愛人嗎?我是惠山法院的小趙啊!國慶節(jié)快到了,別忘了和孩子一起來中心看老李啊……”9月7日,當筆者找到在重托中心值班的法官趙旭東時,他正在給重殘人員老李的家屬打電話。

  2009年,來無錫打工的老李違章駕駛摩托車,與同樣違章駕駛的曹某相撞,這場惡性事故讓曾是家中頂梁柱的老李四肢癱瘓,完全喪失生活自理能力,曹某也喪失了部分生活自理能力,為四級傷殘。

  由于事故車輛均未購買保險,巨額醫(yī)藥費更是使這兩個原本就艱辛度日的農(nóng)村家庭雪上加霜。悲劇發(fā)生后,李家、曹家先后向法院起訴,要求對方承擔賠償責任。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兩人的行為都違反了相關(guān)法律,故兩人均需向?qū)Ψ浇o付賠償款,債務抵消后,曹某還需給付老李18500元,可此時的曹家,根本無力支付賠償款,李家遂向法院申請強制執(zhí)行。

  “雙方當事人都是殘疾人,且都家境貧困,雖說標的額不大,但可以說每一分都是救命錢。”執(zhí)行法官多次利用休息時間到曹、李兩家走訪,耐心寬慰病人和家屬,用“西伯(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等身殘志堅的事例鼓勵他們不要喪失生活的信心,逐步緩和雙方的激動情緒。

  當了解到事故當天,老李是為了幫朋友蔣某辦事才開摩托車外出這一情況后,法官另辟蹊徑,用“君子周急不繼富”、“相知在急難”等道理與蔣某溝通,爭取蔣某的支持;又積極與當?shù)卮逦瘻贤ǎ瑸樯罾щy的兩家人爭取物質(zhì)支持。最終,在法院的努力下,18500元執(zhí)行款全部執(zhí)行到位。

  今年,在關(guān)愛基地法官的努力下,老李入住了重托中心,細心的趙旭東發(fā)現(xiàn),雖然物質(zhì)條件好了,可老李的臉上卻鮮有笑容。原來,當年執(zhí)行陷入僵局時,情緒激動的妻子曾把癱瘓的他扔在法庭門外,“被家人拋棄”一直是老李的心病。

  “通過走訪調(diào)查,我們發(fā)現(xiàn),和老李抱有相同擔憂的殘疾人不在少數(shù)。”于是,在開通“司法助殘服務熱線”為殘疾人員及時提供司法服務的同時,惠山法院同時開設了一條“關(guān)愛督導通道”,督促重殘人員的家人定期看望,給予其物質(zhì)和精神上的雙重關(guān)心。

  “在節(jié)日、生日、紀念日等特殊日子前夕,我們都會聯(lián)系殘疾人家屬,讓他們做到這'三個必看',并和他們一起看望殘疾人,根據(jù)實際情況'講法說德'。”就在筆者與趙旭東交談時,老李的護工走進辦公室,告訴我們老李這些天情緒明顯好轉(zhuǎn),聽到這個好消息,趙旭東欣慰地笑了。

  有一支法官愛心團隊

  “妹子,謝謝你,這是我十年來過得最開心的一天!”望著一望無垠的太湖,回首人來人往的廣場,站在無錫大劇院門前,重度殘疾人王強(化名)緊緊握著惠山法院法官王臻的手,由衷地感謝著。

  2003年,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讓王強成了植物人。在病床上昏睡了7年后,他居然奇跡般地醒了過來。然而,蘇醒后的王強無法面對身體的殘障,經(jīng)常向家人發(fā)泄心中的不滿,夫妻關(guān)系日趨惡化。2009年和2010年,王強的妻子張艷(化名)兩次向法院遞交離婚訴狀。法院兩次都未判離,還牽線搭橋,讓王強住進了軟硬件均一流的重殘中心,但他始終意志消沉,認識偏激。

  為了更好地傾聽重殘群體的內(nèi)心呼聲,惠山法院特別在重托中心設立了“法官談話與心理修復工作室”,同時建立了“三個必談”的工作制度:每逢節(jié)日、生日、特殊日,都要找那些有需要的殘疾人或者他們的家屬談一談。

  王臻還清楚地記得,當王強在護工的陪同下第一次走進工作室時,看著她的目光甚至帶著些許仇視。“騙子!你們都是騙子!”整整三個小時,王臻只做了一件事--傾聽。“他昏迷多年后蘇醒,對社會有明顯的陌生感,而妻子在最困難的時候沒有離他而去,卻在他醒后提出離婚,這就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必須先讓他把這股負面的情緒完全宣泄出來。”

  隨后的兩個月內(nèi),王強成了工作室的常客,王臻時常找他聊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和他一起回憶當初與妻子相知相戀的美好;“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和他笑談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給生活帶來的歡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肯定他年輕時辛勤付出后所獲得的成功……漸漸的,王強開始向王臻打開心扉,愿意把他心中所想告訴法官。

  隨著情感的拉近,王臻成了王強口中的“妹子”。4月中旬的一天,王強如往常一樣來找王臻聊天:“妹子啊,你看,從2003年到現(xiàn)在,快10年了,我一直待在病房里,我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都變成什么樣了!”接到這個特殊的請求,王臻立即與王強的家人取得了聯(lián)系,安排好了一切。

  5月1日,王臻帶著王強的一雙兒女出現(xiàn)在病房,王強的眼中充滿了驚喜;而當他站在無錫大劇院的門前,聽著女兒說“爸爸,我以后賺了錢也帶你來這里看演出”時,這個年過四旬的漢子的眼眶濕潤了。

  重托中心主任唐紅軍體會說:“法與德,乃珠與璧。只有珠聯(lián)璧合,方能熠熠生輝。'法官談話與心理修復工作室'的作用,更多的是一種對親情回歸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