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繡,起源于蘇州,是我國四大名繡之一,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她以精細、雅潔著稱,特別是“雙面繡”,創造出光線明暗強烈、富有立體感的風格。

蘇繡小鎮,位于蘇州市虎丘區,地處太湖之濱,云集多名蘇繡工藝美術大師,被譽為“刺繡藝術之鄉”,是蘇州的一張閃亮名片。

一個夜晚,一場火災打破了蘇繡小鎮的寧靜。所幸,火災很快就被撲滅,沒有人員傷亡,但屋子里存放的繡品卻毀于一旦。

失火的是一處自建彩鋼板簡易平房,屋子東側被房東丁先生出租給刺繡經營者李女士用以存放繡品,而西側則租給王先生存放空氣壓縮機、電鋸等設備,中間僅用木板隔開。

經消防部門調查,起火部位為平房西側王先生處,起火原因可排除電氣線路故障引發可能,不排除遺留火種引發可能。因協商不成,李女士將王先生訴至法院。

當我來到火災現場勘驗時,繡品倉庫已經付之一炬,只留一地灰燼,案件事實認定極其困難。

究竟有多少繡品被燒毀?

它們的規格、花色、材質、款式如何?

正當我一籌莫展之際,法官會議上同事建議我可以選擇具有刺繡工作經驗的人民陪審員,組建合議庭共同查明事實,通過引入“民間智慧”解決糾紛。

隨即,政治部同事為我提供了具有刺繡行業背景的人民陪審員名單,經過隨機抽選,王雪紅老師成為本案的合議庭成員。王老師是本地資深刺繡工作者,不僅有自己的刺繡工作室,也非常熟悉刺繡制品市場行情,可謂是本案事實查明的“天選之子”!

“看這個木炭灰燼,框架應當是雞翅木。”“這個殘布看著應該是報春圖的邊角!”在勘探現場,王老師通過比對一塊塊木炭、一片片殘布、一堆堆灰燼,對刺繡的布料、繡工、花色、紋路、木質框架等元素逐一進行了專業分析。

“王老師一看就是刺繡的老法師了,她自己繡的就很來塞(厲害),講的也是蠻有道理咯”。

剛過一關,又來一關。

作為傳統手工藝術品,蘇繡是工藝性和藝術性的結合,作品圖案的整體構思、做工精細程度、色彩處理方式都影響其價值。線越細、線色越多、針距越短則質量越好,藝術價值就越高。因此,要評估出此案中蘇繡價值,對我們而言顯然是一個極具專業性的高難度問題。

庭審中,原告李女士稱被燒毀的刺繡多為高品相的優質品,并且一度情緒激動、多次落淚。

繡品被燒毀,繡娘損失的不僅是財產,還有其投入的大量精力與心血。對于原告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我也清楚,人民法院的判決必須以審理查明的事實為依據,案件審理必須盡可能地還原客觀事實。

 “好么子否放了歪地方個哇(好東西不放壞地方呀),小李啊,你家好刺繡為啥子放在彩鋼瓦棚子啊?” 庭審中,王老師用蘇州話詢問原告李女士。

王老師提出,繡品質量分為普通、中檔、中高檔、精品等多個檔次,質量高的繡品對存放環境要求較高,事發倉庫僅為條件簡陋的彩鋼瓦棚,可以推測存放的刺繡應當不是用于收藏級別的精品刺繡。

這一觀點很具有合理性。

“這么說來,懂行的人一般是不太會用彩鋼棚來存放好的繡品的,您說是不是啊?”我接過王老師的話,和李女士聊了起來。

 “但肯定也不像他說的,我都放劣質貨啊!”李女士滿腹委屈,“您看看這繡框材質、這花紋,繡品街一條街上的店鋪比比,我家的刺繡也是拿得出手的!”

“王先生,李女士這可沒有騙您,這里存放的繡品用的都是雞翅木、紅花梨等雙面繡框,您人在鎮湖,也可以和咱們當地繡品街的朋友打聽打聽,雙面繡一般不會是劣質的刺繡制品。”我盡力向王先生這個門外漢解釋到。

“法官,您說的我也信,但這又不是高檔貨,又不是低檔貨的,我都有點糊涂了,這到底是什么檔次的貨品?”被告王先生態度誠懇,因為關系著賠付金額,話語間有點著急。

“從刺繡的殘布和木框來看,這批貨物里少部分雙面繡是中檔繡品,其他應當是普通繡品。”王老師溫柔的聲音里透著篤定,雙方都很信服。

在法庭的協調下,原被告再次就受損繡品內容、構圖、用線粗細程度、線色數量、針距長短、針法等要素進行逐一溝通。雙方確認受損繡品并非收藏級別藝術品,也非本地知名繡娘繡制,其中6件雙面繡成品為中檔刺繡,其余為普通刺繡。這為后續成功評估出物損價值奠定了基礎。

最終,法院判決被告賠償原告經濟損失10余萬元。判決后,雙方均服判息訴。該案獲評蘇州法院精品文書,并入選了蘇州中院、蘇州市司法局《人民陪審員法》實施五周年五大典型案例。

作為一名外地來蘇的80后法官,吳儂軟語對我難度著實有點高,特別是在與不會普通話的老年當事人交流時,我時常急得團團轉。而我院很多陪審員都是“老蘇州”,不僅熟悉本地方言,還具有通民情、知民意、接地氣的獨特優勢,成為了我們審理案件的有力援軍!

當前,虎丘法院共有在冊人民陪審員232名,他們是人民法院審判工作的重要力量,是人民群眾獲得安全感和幸福感的重要保障,是新時代當之無愧的“無袍法官”。

作者:趙建榮(口述),劉瓊、華梓成(整理)